月色微光徐徐透進屋內,散落在屋角的玩具們幽靜靜地躺著。遊樂的時代已成過往,它們被遺忘在久逝的童年裡,歲月的塵埃遮蔽它們一身五彩斑斕,對歡快的善忘抹去了它們臉上的笑靨。突然奇妙閃光從天而降,像是母親喚醒的手,它們揉揉惺忪的睡眼,猛個地站起來;像是喝下了生命的靈藥,它們跳起了舞,將遺忘的世界再次舞成了新樂園。雖然就是那靈光一閃的幾分鐘,然而正是在那幾分鐘內,我們能夠乘著幻想的羽翼,跨越時光、忘卻生命的困惑與限制;就像電影院裡電影開影前熄燈,預示著奇妙時光即將開始,是那短短的一、兩個小時,提醒我們那些被我們遺忘的神奇世界,充滿想像力的世界。
這樣的奇幻世界,就是皮克斯的世界。目前在台北市美術館展出的皮克斯二十年動畫特展,將他們的世界帶到我們眼前。成立於1986年,二十個多年頭來,皮克斯特立獨行堅守育工作於玩樂中的風格,用盡每分心力保持玩心,證明了樂趣原來可以當成工作,而他們的工作就是讓每個人看見那介於夢幻與現實之間的人間天堂,天堂原來就在你一念之間。
最能夠具體展現皮克斯理念的,莫過於展場中的幻影箱了。一個個靜止不動的玩偶嵌在旋轉木馬式的圓盤上,慢慢地圓盤開始轉動,看來似乎也沒有什麼稀奇,突然燈光一暗,雷射閃燈打在玩偶上,使它們像電影影片格一般在快速輪轉中成了連貫的動作,原來沒有生氣的玩偶,像是有了生命一般地動了起來。牛仔伍迪騎著馬、巴斯光年踩著皮球、翠斯耍著牛仔繩圈、小綠人鑽來鑽去熱鬧非凡….燈光亮起,圓盤轉速慢了下來,魔法消失了。沒有一個守候在幻影箱邊的人,能夠不隨著雷射光閃起歡呼、在燈亮起時嘆息的,就在那歡呼與嘆息之間,我們才赫然發現,原來我們都是那樣地渴望著魔法,那樣渴望著現實之外的奇幻世界。
衣櫥裡的怪物,有生命的玩具,懂得愛的機器人,皮克斯的世界乍看下虛幻不實,事實上卻是我們自小懂得的第一個「真實」。我們曾經深深相信,怪物與邪惡不是貪贓瀆法的政客與集權者;曾經我們認為,「好遠好遠的國度」,跟英國、美國與法國一樣,存在在地球儀上的某一處。我們曾經那樣毫不遲疑,王子與公主一定會快樂地生活在一起;曾經當我們說我愛你,我們真的相信,那意味著永永遠遠。成長是不是就是這樣充滿了失望挫敗,直到我們對人生充滿了猜疑呢?
皮克斯告訴我們,你的世界就是你看見的世界,怎麼看它操之在你。有人看到生命的荒蕪與寂寥,我們看到的卻是歡樂的無限可能。這種能力,其實是我們與生俱來的,這也是為什麼孩子們可以輕易看見萬事萬物背後隱藏的魔法,而我們卻需要皮克斯的提醒,才看得到原來推動地球運轉的,不只是萬有引力,還有愛、希望與信念。
借著一點微醺,長大成人的我們偶爾也能夠回返到那現實與夢幻之間的境界,就像古希臘的酒神是幻想與詩歌的守護者,美酒帶領我們掙脫僵化的想像力,看見一個更「真實」的世界。在那如夢似幻的境界裡,我們突然發現原來沒有做不到的事情,沒有意念到達不了的地方,內在的歡樂恬適自心泉裡汩流而出,而當下的憤懟不快早已無隱無蹤。歲月在夢裡無痕,童稚與老耄不過是一瞬間,轉眼回望,隱藏在心底年少時的夢想似乎還在觸手可及之處。誰說我們必須醒來呢?
走在台北市立美術館的皮克斯動畫二十年展裡,看見這群夢想家的二十年大夢陳列在偌大的展覽空間裡。他們將數位符號化為影像的美夢似乎是實現了,但他們還堅持繼續夢下去,要將這夢的世界擴大得更真更美。他們不肯醒來,誰說我們必須醒來呢?是不是原來人生原本就該這樣繼續夢下去?是不是這如微醺般的夢境,我們原可以當作現實來活呢?
二十年的好夢,嚐起來或許就像百齡罈著名的二十一年典藏威士忌,在原本清新的口感上,添了股爽口絲滑的成熟韻味,值得再三回味。這生命的味道的確是如何也嚐不膩,也絕對讓你忘不了。說不定帶著這陶陶的微醺,我們還可以進入到那創意者的夢源裡,找到創造我們自己夢世界的能量呢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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